《李喬小說─荒村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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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無限江山 (6)

他總算心平氣和ke做起「給仕」來。

在liá段時間,他工作chhin賣力;他努力工作,認真讀書,他也養成認真思考lâu用心觀察ke習慣。

他自家體會到,自家ke見識眼光係漸漸成熟lè. 但係成熟sa帶來更多ke迷惑lâu不安;liá-teû不安lâu迷惑又逼他還較勤在吸收學識,沉思種種問題。

在警察課底背,意外ke, 幾個日籍巡查都chhin友善。特別係官階警部ke警察課長片山一郎最關心他。有一日,片山lâu他喊到專用辦公室底背:

「劉君:lâu你講一則故事:我在大湖郡屯兵營服務時ke故事。」
  
「大人……」他無想到liá-ke人還駐在過蕃仔林附近。
  
片山lâu他講,樣仔由負責「監視」一ke人,到恰意liá-ke人,並then手liá-ke人求上進;最尾liá「一ke人」竟成了有名ke「反日份子」。   

「Ke就係劉阿漢,你阿爸!哈哈!」片山乾笑定定。
  
「大人……」他感到頭皮麻麻。
  
「Liá係我,一生遺憾ke事ta.」片山ke眼神係溫和ke:「你,希望,m̀好pûn我失望chang好。」
  
「Hai i……」
  
「樣仔?你,為難ka ?」片山面色一整。好一隻老狐!
  
「無。大人,請多多教訓……」
  
「劉君:嘛!台灣人wa,一生懸命效忠皇國ka,唯一前途ta !」
  
「Hai i!」
  
「M̀好學你父,頭那,鐵筋鋼骨泥,單單滅亡一途ta.」
  
「Hai i……」
  
「嘛,你表現宜na-ra,我保舉得,升職係路,或者,專檢喔受得,報考上級學校。」
  
「Hai i!」
  
原來片山liá-ke老傢伙,還係阿爸死對頭nò. Ke, liá-ke人對待自家係真心,還係偽裝ke ? 看來,liá-ke人因為màng能「降伏」阿爸sa耿耿於懷吧?M̀使向自家示意,也m̀使親自監視他ke,liá-ke人好像oi證明mak-ke吧?
  
M̀管樣仔,在日常底背,片山確實chhin愛護他;包括常常送他食物、用品,還有專檢用書等。特別係後者,他不應該懷疑其誠意。
  
在警察課底背,唯一pûn他咬牙深恨ke 係鍾益紅liá-ke三角仔。譴人ke 係,他就pûn人指定在鍾所屬「特高系」底背當差。
  
「特高系」係專司監視、偵察、審問台人思想問題ke部門。
  
「特高系」原從一位日籍警部當主任,liá-ke人在明鼎來後無幾久就調離本課了;liá下就由鍾益紅暫時代理。聽講鍾因成績好,近來oi榮升巡查部長;巡查部長係有可能任特高系主任。台籍巡查,做上甲種巡查ke已經寥寥可數;「巡查部長」,怕係全島唯一ke吧?
  
關於鍾益紅liá-ke人,凡係舊苗栗支廳轄內ke人,差m̀多無人不知無人不曉;ke「巡查部長」ke榮銜,係台籍同胞血淚所堆砌起來ke啊!
  
明鼎報到,鍾無特別ke表示。直到會滿一隻月lè,有一日liá-ke高大紅面傢伙chang尋他談話。
  
「Oi你在liá片做『給仕』,mak-ke原因,你知吧?」
  
「知。」他坦然應。
  
「Ke, 你就細心一sit.」鍾忽然間伸手輕輕撫摸佩劍:「無好pûn我抓到mak-ke 把柄!知無?劉阿漢之子!」
  
「知。」
  
「哈哈!感謝你阿爸,知吧?」
  
「?……」
  
「係他,還有ke-teû亂民、憨仔、蠢貨,pûn 我立功ke機會;不然nai有今日?哈哈!」
  
「我知……」他咬tén牙關。他想起阿爸常常嘆息:台灣人最多漢奸……
  
「知mak-ke !」
  
「知……會謹慎細心……」
  
鍾哼一聲,然後示意他下去。他一步一步定定仔行開。他感到太陽穴突然跳動,肩窩、頸筋、腰肢麻麻ke. Liá時節除thet意識ke中心部位以外,其他部分都暫時保持微微恍惚lâu混亂ke狀態。他,瞬間可能飛奔過去,也可能轉過身,用雙手扭斷鍾ke頸筋,或者就當面咬一口;他還驚會忽然間瘋狂起來。
  
好加在,liá-teû都無發生。因為ke一絲十分清醒ke意志提醒他。他,畢竟m̀ 係一個衝動ke後生人。他想起阿爸ke沉著lâu冷靜……。   

我一ke人拼命無用,弒死一ke鍾益紅無用。他清楚liá點。
  
我 oi忍耐。Liá係忍辱負重!他想起郭先生講ke話。
  
但係,他畢竟還係二十零歲ke後生人,當有一日,在一群帶有手銬腳鐐ke「犯人」中見到老阿爸時,他到底還係忍m̀住……
  
係八月半前一日。
  
明鼎因為oi值班,下晝提早一點鐘下班。正在炊事室洗米下鑊時,忽然間聽到拘留室ke片人聲嘈雜;除腳步聲,巡查大人在罵人ke聲外,竟然還有用本地話ke咒罵聲。

情況奇特,明鼎放下飯鑊,溜過去一探究竟:原來係一群犯人,差m̀多有二十名以上,chang pûn人推進拘留室。拘留室外,五六個巡查隻隻持chhung戒備,像面臨大敵。

拘留室關滿嫌犯係常事,m̀-ku像今晡日án-ngiòng公然咒罵ke情形,明鼎還係第一pái見到。

「弒掉我teû吧!哼!Mak-ke世界!」

「M̀公平!偏心!偏心ke狗腿仔!」

「屌你姆!狗養ke !」

Liá-teû人必然m̀ 係盜竊,定著係 mak-ke糾紛案ke關係人吧?拘留室底背一片昏暗,明鼎看m̀出mak-ke. 他chang oi轉身行開,忽然間拘留室底背有人喊他:

「明鼎!喂!明鼎!」

「Má人?」他全身一震。

「係我啊!詹庭求啦!」

詹庭求?Ke m̀ 係阿嫂ke老弟嗎?

「啊!大阿哥!」他最先認出來ke sa 係明青大阿哥。

「M̀!你走開!」大阿哥壓低聲音喝。

Liá時節他看清楚lè. 除大阿哥以外,還有庭求、淋求兩兄弟,另外都係大湖庄社寮角、橫坑一帶ke熟識人……

「到底mak-ke事?」

「還m̀ 係為到佃租糾紛,黃添財lâu葉秀森oi比照蔗園提高水田佃租;oi換約,我teû反對,他teû就要求『立入禁止處分』……」

「他teû oi搞『立毛差押』,他teû聯合起來對付我teû,我teû也就相抗lè.」淋求補充解說。

「大阿哥,你nò ?」他,胸膛底背篤篤狂跳。

「我喊你走行開,聽到無!」

大阿哥,他向來懼畏三分。Liá幾年來,在屋家,真實就係「長兄如父」,事事都係大阿哥在ke片照應ke ;在他心中,大阿哥ke形象係嚴肅謹慎又友愛ke;在歸個蕃仔林,liá位年紀m̀大ke大阿哥,sa受到相當ke尊敬。大阿哥,ngióng會牽涉入來nò ?

「唉!係我teû兄弟連累他。」淋求講。

「阿鼎叔;係姊丈來支援我teû,無想到……」

明鼎愣在ke片了。他知應該行開lè, m̀-ku雙腳不能定動。

「喂!姓劉ke, 劉明鼎,pûn 我一碗水來飲好無?」

「好。」他講,他轉身行開。

「禁止!」係;係鍾益紅ke聲音:「禁止!劉明鼎,你oi違反禁令嗎?」

「狗腿仔!三腳仔!走狗!」拘留室底背有人罵開啦!

「哼!等我食飽睡足後,會一sà sà修理你teû !」鍾笑吟吟:

「Liá下莫浪費精神,留在暗晡頭使用,嗯?呵呵!」

「大人,pûn他,他teû飲sit-pá水,好無?」明鼎低聲下氣要求。

「M̀准!你閃開!」鍾逼前來:「你大阿哥也有份,對m̀對?嘿!我做得lâu你也關進去!」

「……」關吧!你就關吧!明鼎在內心嚷tén. M̀-ku,他還係退回炊事室。

他chhin恨!恨自家軟弱。應該lâu內心ke憤恨lâu決心表達出來chang係。自家sa膽細a像老鼠溜開!

他又退轉到宿舍。宿舍lâu拘留室毗鄰,拘留室ke聲響,liá片聽a清清楚楚。他行轉警察課辦公廳,想在值夜室底背「躲」起來。

M̀知樣仔,值夜室特別悶。他一不做二不休,就行到街hong來。去nai nò?第一ke念頭就係郭家,其次係「讀報社」,還有ke lâu同志約好ke祕密會唔地。M̀-ku,單淨思考一下,他都放棄lè.

今晡日係中秋節前一日。果餅店底背擺tén大細月餅。他身hong帶tén錢。他買下十個細月餅,他想無定著做得送進去……

時間還早,oi到na去nò ?他來到南苗「天雲廟」邊ke攤仔。M̀, chhin肚饑。他決心飽食一餐。

「來一碟細菜,還有一罐米酒!」他話出口chang發覺自家竟然點米酒。他無飲過一滴酒。

「一罐嗎?」

「嗯,一罐。」他講。頭家lâu 我看成細人仔嗎?他決定就飲一罐。

M̀-ku灌下一杯後,他就感到茫茫lè. 他kín食sit-pá菜。真m̀甘願,他再飲下一杯……

月光,án圓,án靚ke月光。月光nai久升上來ke nò ?明鼎m̀記得,m̀過他知該轉警察課lè. 嗯,自家還oi值夜nò ?

「啊!值夜!」

他用踉蹌ke步伐行轉警察課時,門口幾張模糊ke大面擋在ke片。他伸手進去,自家ke手sa pûn人抓tén lè ;另一隻手上ke月餅也pûn人奪下。

「做m̀得啊!我 oi pûn大阿哥……」

--拍!拍!一下劈拍聲過後,麻麻ke感覺tui面頰頭頂散開。他清醒sit-pá lè.他ke胸口一緊,圓身忽然間騰空而起,然後vang倒在地泥hong.……

「M̀……M̀……」一陣陣呻吟聲。

「哎唷!哎……唷!」奇怪?樣仔還有慘叫聲?

明鼎抬起頭來。啊!額頭碰到-個床角。他發現自家眠在地泥hong, 半個圓身還潛進眠牀底nò !

「明鼎!你liá-ke傢伙害我值夜!……」

「你?喔,阿火……」他看清楚lè, 係同伴林阿火。

「得人驚,我 láu到你pûn人打死lè nò !」

「唷!」他呻吟一聲:「咦?M̀對?係 má人在慘叫?」

「鍾益紅又在……」阿火用指頭向拘留室方向一指。

他想起來lè.他掙扎爬起來。M̀-ku四肢百骸酸酸ke,就像oi拆開來 án-ngiòng;腰眼上沈沈作痛。他又眠下去,眠在值夜床上。 他全部想起來。Ke悽厲ke慘叫,一陣陣傳進耳公底背,鑽進心坎,沁入靈台。他,趴伏在牀上,不覺幽幽哭起來。

他知大湖郡一帶,lâu全台其他地區共樣,近來主佃之間,為到提高佃租問題,形成劍拔弩張ke局面。Ke 係因為苗栗糖廠ke「原料區域」擴大到大湖地區ke緣故。用水田種植甘蔗,對農主係有利ke ;田主做得比照製糖會社直營蔗園ke收益比例提升「細作料」(佃租)。Liá時節佃農反對,田主就要求「細作地引揚」(撤佃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