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喬小說─荒村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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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萬分m̀甘心,m̀過也單淨好tak日躲在布行底背做學習量布、剪布ke勾當。M̀-ku, ke對目珠sa無tui周圍消失。因為「民豐」「民裕」兩家布行,三兩日必然有一ke或者兩個巡察來張望一下。他係報「流動戶口」住入來ke, 南苗警察派出所還係 lâu他喊去查問。
「你係大湖郡蕃仔林人?」巡查問。
「係。」
「你生父係劉阿漢?」
「我阿爸係喊劉阿漢。」
「一ke反日份子!」
「……m̀知。」
「你nò ?」巡查大聲亂喊。
「我……我在學賣布。」
「我問你係 m̀係也係反日份子?」
「M̀……」
「你知郭秋揚係má人嗎?」
「商人。」
「係文化協會ke首腦!你ngióng lâu他teû混在khiung-ha ?」
「我在做布店伙計呀!」
「做叛國賊ke伙計嗎?」
「他m̀ 係叛國賊。」他講。
「我講係,就係!你遽遽離開郭家布店!」
「我 oi食飯。大人:Pûn我尋到頭路,我會離開。」
「?……」對方講m̀出話lè.
「我,單淨係尋一碗飯食。」他內心得意ke kín笑:「做m̀得無職業啊。」
「哼!製糖會社ke職位,樣仔丟ke, láu到ên m̀知?」
「……」他感到一團火猛地騰上胸膛。
Liá-ke三腳仔巡查還講chhin多。接tén一ke日籍ke甲種巡查也過來訓斥他一番。他chang深深警覺到:警方ke偵查係 án細密,他居然一舉一動全在鷹犬監視之中。原來自家ke身份,警方竟列為「重要份子」之一吧?
情況嚴重,完全出乎意料。對一ke人世經驗淺薄ke二十歲青年來講,liá-ke壓力、震撼,差m̀多oi將他嚇昏啦。他提醒自家oi冷靜應付,m̀-ku雙腳雙股,無由ke大幅度顫抖起來。
「Lâu你講!連你lâu細妹仔來往,我teû都有記錄。」
「啊……」他脫口輕啊一聲。
「樣仔?你還倔強?你必須隨時離開!」
「……我,我 oi工作。」對方提到倔強,他想應該oi強硬起來lè.
「堂堂高等科畢業,會尋m̀到頭路嗎?」
「製糖會社辭退我,別ke機關也會吧?」恨火,已熊熊上騰。
「哈!覺悟得好!」日籍巡查講:「覺悟na-ra,希望wa,有!」
「大人!」他逐漸能夠坦然相對lè:「在民豐布行,學賣布,係犯法ke嗎?」
「M̀……」對方猛地目光閃閃地:「M̀!m̀犯法!」
「既然m̀犯法……」
「好,你,頑固na-ra,住下去!你係無犯法。M̀過。你會犯法ke !」
無想到將話講僵lè. Liá下他內心已充滿昂揚鬥志。他就án-ngiòng離開派出所。他能明確感到一對對炯炯閃亮ke目珠,他真想轉回頭瞪一眼nò.
他無。他逐漸冷靜下來。冷靜下來,重頭檢視先前ke一幕,心頭沈重lè;對於自家ke事,他第一pái發覺,自家無能力做合適判斷或者處置。
「樣仔?阿鼎?」轉到布行,郭夫人緊問。
「無mak-ke. 單淨係東問西問定定。」
「我看,m̀簡單nò. 你定著oi lâu秋揚叔講。」
郭夫人長長透口氣,轉灶下lè. 郭夫人樣án-ngiòng想nò ?他猜 m̀出來。他決定lâu今晡日ke事故,報告郭先生,m̀過,他想保留警方命令他隨時離開ke話。
Liá日深夜,郭先生正tui三叉河(三義)轉來。原來ke片也發生土地「下拂」ke糾紛。
「阿鼎你講,樣仔?」聽他ke解說後,郭問。
「無樣仔,我想,小心一sit就對。」他故意講a chhin輕鬆。
「我想,避一避也好……」
「係講,我轉蕃仔林嗎?」他頭磬磬仔。
「Ke也無定著。」郭kín眨目珠,顯然在思考mak-ke:「像,設法pûn你另尋頭路。」
「我看,他teû準封死我 ke所有出路!」他係chhin煩勞。
「Nai有án簡單?到底liá片係台灣島啊!他teû能嗎?」 最尾郭先生表示:定著替他安排頭路,m̀過,可能到新竹,或者台中一帶,甚至可能更遠。
M̀-ku,他ke頭路,m̀使郭先生操心lè. 第四日朝晨頭,派出所ke乙種巡查又來尋他, lâu他帶到派出所。Ke日籍甲種巡查竟然先介紹自家:
「我喊池田吉也。」
「池田大人!」他單淨深深一鞠躬。
「你,今晡日起,做得離開郭秋揚ke布行lè.」
「哦?Liá ?……」
「Ên已替你尋好頭路:天光日,來liá派出所報到。」
「Mak-ke ?」他m̀知oi樣般chang好。
接tén池田lâu他講:郡警察課決定pûn他一ke「給仕」ke頭路;就在liá南苗派出所,或郡警察課底背任職。
「給仕嗎?大人,高等科畢業chang係給仕?」他尋到話題。
「巴卡!Liá係暫且ta表現良好na-ra,三隻月定著升為『臨時傭』,然後係『傭員』,甚至『僱員』……」
「還有『準社員』,『社員』?」他笑起來。
「M̀,你,野心chhin大」池田皺起眉頭。
Ke係會社ke編制,警察課,派出所,有嗎?」
「我講有,就有!」謊言拆穿,池田脹紅面講:「你,感謝?」
「感謝。M̀過,我 m̀想……」
「Na-ni ? Liá係命令!」池田勃然大怒:「Lâu你講,ko-re-wa,一種監視ta!覺悟!」
「不能拒絕嗎?」
「不能!除非你進拘留所!天光日八點整,拿tén寢食用具來報到!」
他垂頭喪氣行出分所。做夢也無想到,他teû會來án卑鄙又毒辣ke招式。
M̀-ku,也pûn他清楚看出:警方lâu他當做一ke人物對待。
「當然,你係ên ke新血!哈哈!」郭先生聽thet顛倒哈哈大笑:
「狗仔sa m̀了解:台灣還有無數反抗他teû ke新血nò ! 有ke像謝武烈、廖喜郎án-ngiòng內渡祖國,有ke像你共樣,留下來lâu他teû對抗!」
「秋揚叔……」他心頭亂糟糟。
「呵呵!阿明鼎:chhin fái-se啦,liá下……」
「Mak-ke意思?」
「係秋揚叔拖累你,你係洗也洗m̀掉啦!」
「秋揚叔你,樣án-ngiòng講nò ?」他有想要掉目汁ke衝動。 郭先生講liá-teû話ke時節,面頰、嘴唇泛起輕微ke抖顫;眼神複雜又深邃,好像係歉疚、憐惜,又像係憂愁、擔掛……
「我真m̀願意你án後生……」郭在自言自語。
「哈!講liá-teû做mak-ke ?」他搖搖頭:「又m̀係狗仔liá下能lâu 我拖去剁頭?」
「Ke m̀會,無án容易pûn牠稱心如意!」
「樣敢sat ?我看我溜走,好無?」
郭先生噗嗤一聲笑起來。Án-ngiòng一笑,他難為情起來啦。照郭ke看法係:能夠進入警察機關做「給仕」,係難得ke良機;幾多做得得到警方行動ke情報。Liá 值得去「臥底」lè. 郭講liá就係「臥底」。
「M̀-ku, 朋友啊!同志定著oi誤會我,我樣仔甘心替他teû……」
「Liá就係忍辱負重啊。你m̀肯忍辱負重嗎?」
他默然接tén郭先生交代他「訣竅」;盡量m̀ lâu文化協會ke人接觸,m̀-ku雙方有定期lâu特殊情況ke隱秘聯絡辦法。 Án-ngiòng,明鼎進入苗栗郡役所警察課擔任「給仕」;工役ke職務。
他pûn人指定住進警察局ke房舍。有三個共樣身分ke人住khiung-ha ;都係年紀相仿ke人。一下時間,他就tui他teû口中探出,他teû都承擔監視他言行ke秘密任務。
他teû ke房間,一邊毗連炊事間,一邊lâu像長廊ke大拘留室接在khiung-ha.拘留室,màng空過,常常人滿為患,他,日夜會看到他teû。
拘留室底背,有時還會見到認識ke大湖庄人,甚至鄉親。Liá, 成為他一ke痛苦ke擔仔,又更刺激他ke後生心靈……。 Liá下,唯一快樂 ke事係,兩禮拜有一pái無值日ke星期六。Liá時節他做得「自由行動」,還有機會lâu芳枝見面,甚至偷偷到人跡少ke郊區「約會」。他m̀敢想像,他做得享有約會ke甜蜜時光。但係,芳枝竟會答應,還熱情又大膽ke lâu他相聚。
有時節,他會有teû煩勞:芳枝,實在太大膽?一位高貴ke女學生,上流家庭ke千金,竟然án大方大膽?不論tui nai-ke角度看,芳枝lâu他所見所知ke本地細妹仔係無共樣lè.
在九月ke第二個星期日,兩人到龜山上見面時,芳枝竟然講: 「我無在乎別人ke眼光!我係敢恨敢愛ke細妹仔!」芳枝竟然講「敢恨敢愛」!
「M̀-ku……」他chhin想講teû婉轉提醒ke話,就係尋m̀到適當ke話。
「樣仔?你還猶豫嗎?」芳枝kín接tén常常提醒他ke句話:「當然不許你拿mak-ke配m̀上啦,自感形穢啦,liá-teû話來擺脫我!」 芳枝係正經ke. Ke細細圓面。顯得凜然不可侵犯ke樣仔。他kín笑。
Liá一笑,鬥a芳枝笑a滿面通紅,直躲入他ke胸懷底背。他輕輕擁tén芳枝ke嬌軀,雙手sa不由ke微微抖起來。芳枝啊芳枝,你係樣仔ke細妹仔呀?他沉思起來。
「芳枝……」
「M̀……」
「我在做狗仔ke『給仕』,真窩囊……」
「我知,阿叔全lâu我講lè.」
「假使長久下去nò ?」
「……liá都無所謂。我 m̀在意。」
「將來……你……」
「我就嫁pûn liá-ke『給仕』!」
「無oi!」他lâu芳枝輕輕推開:「樣仔能pûn你做給仕ke pû娘?」
「Ke, 你就轉去耕山園吧,我lâu你畜豬。」
「我做土匪nò ?」他逗芳枝。
「我就去做土匪婆仔!」芳枝圓圓ke大目珠án光。
「正經?」他腦海掠過一絲異樣ke感覺。
「當然。上山,下海,我跈你lè……」
芳枝:你對我 án好,你樣仔án好!我,我án心疼!我 oi樣仔做chang好nò ?芳枝,Oh,芳枝……他,chhin想oi哭。芳枝ke形象在他眼前不斷升高擴大。他,忽然間試tén自家chang面對一幅生份ke巨像;liá係chhin奇異ke感覺。
Liá係永生難忘ke一幕;liá一幕,也好像為他詭譎奇異、艱危多難ke短暫人生披上一襲多彩ke外衣……。
芳枝轉身行lè. 他企在ke片目送芳枝消失在南苗街口。芳枝離開時,丟下一句話,使他內心chhin難過。芳枝講:從六月十七日請假;堵好係「始政紀念日」演講會,校方尋她談過兩次話,就常常搜查她ke內務箱(她住學校宿舍),看情形,校方在注意她lè.
當然,從更高更大ke角度看,liá也無mak-ke. M̀過,一ke大姑娘牽涉到liá類事務,總係chhin難向一般人解講ke吧。
「我無在乎別人ke眼光……」liá係芳枝ke豪語。郭秋揚ke姪女,畢竟係不凡ke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