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喬小說─寒夜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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冒出 「墾戶」 來(8)

  燈妹兜等淰淰一大碗公ke湯,躡腳緩步行出灶下。

  碗公肚全he青色菜葉,m̀知mak-ke湯。

  燈妹ke面,紅冬冬,pha he燒熝熝仔ke湯菜熝手ke緣故?

  燈妹嘴唇微張,目珠半闔;目眥毛定定ke。自灶下出來,到轉身回灶下。Yi像眼皮lâu頸根都始終màng識略略定動過。

  「啊……」阿漢liá正像夢醒過來án-ngiòng,也liá正發覺自家ke失態。

  M̀過,yi像mò麼人注意到自家ke失態?

  Liá個晚餐,食得當沉悶,單淨有阿陵一ke人緊尋話講。人華向來he盡多話ke傢伙,人興也總oi粗曠ke哈哈連聲ke,還有憨尾妹ke嘻笑,liá兜,都mò出現。

  阿漢m̀經意睞啊過逐儕人面項。

  Mò-m̀-chho̍k,兩个老人家,三个兄弟,還有婦人家都án-ngiòng沉沉穆穆ke。除忒扒飯lâu咀嚼ke動作外,逐儕人ke面都僵硬冷漠,像he糊上一層mak-ke黏膠又不由自主樣仔。

  奇怪ke he,德新、德福,順妹帶來ke一男一女,芹妹懷抱肚ke嬰兒,都m̀哼m̀噭,就án-ngiòng安安靜靜ke。

阿漢好恬恬仔打了一ke忸惇。他驚,他驚liá窒人ke氣氛。Kì-teû thióng khioi啦。還有阿秀ke死……他想。

  正聽著阿秀死ke消息時,他有兜怪怪仔感覺。該m̀ he難過抑he著驚;一ke生份男仔人ke死,lâu他mò麼相干。他總he試著怪怪仔。人,就án-ngiòng死了,mò留下mak-ke。Mak-ke都mò。

  人死了,mak-ke都mò;還生喏?有該謀生ke煩惱,有該人事ke瓜葛,有該mò-oi ke又豁m̀忒,想oi ke卻又得m̀到ke mò奈?

   Liá-ha,他ke看法有兜改變;人,死了,mò定著死人本身mak-ke都mò,m̀過留下來ke卻thet多mò形ke mak-ke。M̀過,還生還有還啊多還啊多ke煩惱、瓜葛、mò奈;自家還màng堵著哩。

  「人秀死了。Ngài劉阿漢就填上厥位置?」

  Liá還較he怪怪仔感覺。該he像心焦焦,phài勢、卑微,尷尬——再加上歡喜lâu痛楚之間ke隱秘心態。

  正經he奇夢幻想也m̀可能ke,liá-ha居然oi成為事實。Oi lâu燈妹,liá個可憐ke花囤女做公婆?

  「Ngài oi詳細看看她,」他一片食蕃薯乾,一片拿定主意:「正經來講,燈妹ke模樣,還正經mò看清楚喏!」

  Liá也he當奇怪ke事:自從lâu燈妹見過一面以後,總he ti感懷身世ke時節想起她;想起她ke時節,她ke小可憐模樣,總he清楚明確ke映現腦海。M̀過昨晡日臨暗經阿陵liá一講後,逐擺想偷偷ke想像她ke模樣,她ke形像便一閃m̀見忒;越熱切集中意念去想,越he模糊,甚至杳如煙雲。

  Liá-ha,彭家ke人。老少都ti眼前,獨看m̀到燈妹ti liá——實在mò道理。

  她he花囤女。花囤女就註定oi囥ti灶下ke。

  她食過吂?Pha還吂?假使食ke東西mò留下喏?

  「Liá m̀應該。花囤女,也he人啊。」

  他想:他oi好好待她。He。燈妹yi遽就he自家ke人了;到時她就m̀ he花囤女;她做得得到做pû-ngiòng應享ke尊重。

  恁樣一想,心肝肚開朗多咧;對於自家ke決定,也益感心安滿意。

  正oi撿秋,石輝伯就到。續等徐日星、蘇阿錦、陳阿發三人也到場。大家話頭正入正題,該新搬來ke范乾lâu謝阿潭也趕來。

  范謝兩人都正三十零歲,都he黝黑粗壯ke莊稼漢。

  Liá片容m̀下恁多人。詹阿古也到了。全蕃仔林八家家長,加上阿漢、阿陵,十個大男仔人,還有彭家三兄弟,小小廳下(食飯間定定)會撐破啦。Án-ngiòng決定到許石輝家談話。

  「Ngài……也oi去?」阿漢問。

  「去呀!你m̀去,ên oi樣?」

  「Ngài……ngài mò mak-ke意見。Ngài擔當就he。」

  「做m̀得。Liá-he你阿漢佬弟同全蕃仔林ke大事。樣做得m̀自家出頭?」

  到了許家,實際上還真he yi少容他置喙ke機會。

  由許石輝出名請領「墾戶」執照,請劉阿漢擔任隘首,liá-he共同議定ke;pûn他隘首ke酬勞方式lâu數目,都也早就擬定好。故所阿漢實在也做m̀得表示幾多意見;反正他既經下決心:討燈妹做pû-ngiòng,至於酬勞,做得畜他lâu燈妹就好,其他mò lâu他計較。Liá個想法,差m̀多也早ti大家算計之內吧?

  他總he聚精會神ke聽kì-teû討論kì-teû內部ke問題:

  許石輝做上了墾戶以後,lâu村民之間樣般確定彼此合理ke關係?

  本旦大家都算he小墾戶,又he「自耕戶」;假使許石輝做上了法定ke墾戶,該其他七家便ti法律上降為「佃戶」。

  然則,萬一許石輝oi依法收取墾戶ke權益喏?敢m̀ he tui mak-ke葉阿添墾戶之名,換上許某定定?換湯m̀換藥,kì-teû七家共樣得到田園pûn人佔ke結果啊。

  「大家聯名申請墾戶好mò?」後生ke范乾問。

  「M̀成,m̀成。Pha由石輝哥出名都m̀-la份量哪。」徐日星講。

  「由石輝哥出名還驚怕做m̀得呀?」阿強伯問。

  「有目珠好看哪,東西南北,看奈个墾戶m̀ he兵多糧足ke?」

  「兵多糧足?」謝阿潭著驚一下。
  「就he講,有錢抱隘買火器,有糧食好畜人ke啦。」

  「Ngài看liá兜mò提了。」阿強伯講:「就he遽遽由石輝哥請領執照。」

  「M̀過,m̀過ên ke條件……」范乾講。

  「著。先lâu橫直拉清楚正好。」謝阿潭講。

   Liá時節,一直màng發言ke陳阿發講話了:

  「Ngài……唔,其實,ngài……並m̀贊成án-ngiòng。」

  「M̀贊成mak-ke?講呀,有話儘量講。」

  「Ngài根本m̀贊成自家出錢請隘首。自家請領mak-ke墾戶。」

  「哦?你?……。」大家張口瞠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