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喬小說─荒村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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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長空黯淡(4)

作者 李喬 漢羅翻寫：劉敏貞 2010.12.26

十月ke南台灣，靚a pûn人心醉。

頭頂hong ke天空，淡藍透明，遠處ke穹冥深藍清淨；寬敞遼闊ke平原上，蔗園蒼翠豐盛ke葉瓣隨風搖曳，禾田葳蕤低垂ke稻穗燦爛金黃。

火車在平原上奔馳。劉明鼎tui車窗往外眺望，心神也在大平原上躍騰。感覺底背，歸ke南台灣就係一個連緜寬闊ke自由天地，無窮無盡ke資源寶藏。Liá位無像他生長地方ke窮山惡水，m̀見莽莽榛狉，虎踞豹隱ke形勢。

眼前坦蕩浩瀚ke景象，在明鼎ke感受裏，係難以想像ke嶄新境域。 明鼎懷tén三分thiong，七分畏懼ke心情南來，在臨走之前，郭秋揚先生還lâu他講一ke難堪ke消息：芳枝pûn校方退學lè. 他茫然中，忍受tén慍怒ke煎熬，m̀-ku他無機會lâu芳枝講話，他只匆匆「逃走」。因為，根據郡警察課傳出ke間接情報，警方正在製造理由捕捉劉明鼎他lè.

現下，面對liá靚a pûn人心醉ke天地，ke滿懷ke愁慮憂思，都暫且隱蔽起來；他ke蟄伏ke少年幻想青春狂熱，猝然升起，引發lè ;歸頭那ke-teû政治ke,經濟,民族ke, 還有左一ke主義，右一ke思想，全都擱置一旁，他全心全意享受眼前ke景物。

原來台灣島係án靚啊！

原來生命底背，有liá樣美好ke自由天地啊！

假使我m̀使承擔lâu憂愁多好。

假使我係自由自在ke富裕少年多好。

假使無糾紛無不平不義無壓榨lâu貧窮多好。

假使台灣島m̀ pûn異族霸佔多好。Ke阿爸將係自由自在ke山農，阿姆將係笑口常開ke幸福婦人……

假使……明鼎心神ke翱翔，突然觸到冷冰冰ke鐵網，烏壓壓ke銅壁。他，眼角發癢，不覺目汁盈眶。

－－依照郭先生ke指示，他在鳳山站下車後就留在車頭底背等候黃石順先生。結果kín等到家家燈火時分黃先生chang趕來。

黃先生並無帶他轉鳳山郡烏松庄ke黃家。他teû兩人見了面就直奔鳳山街街尾「赤山」；經介紹chang知liá家ke中年主人名喊劉萬福。

本來他十分盼望去看a在烏松庄ke黃先生屋家。因為ke係今年五月廿三日成立「佃農組合」ke地址；他感覺底背係一個神祕又神聖ke地方啊！

M̀-ku,飯後還來m̀少pûn人又thiong又心驚ke事況發生：劉家來了兩位久聞大名ke人物。

「Liá位係簡吉。簡兄。」黃指著一位短細精悍ke青年講。

「Liá位係趙港。趙兄。」趙lâu黃身材相仿，m̀-ku年齡較輕，只有二十五六歲，皮膚白皙，神氣底背斂溫和，lâu黃形成強烈ke對比。

明鼎早就聽過簡吉、趙港兩位人物lè. 他teû係台灣農民運動在理論上ke原始指導人；黃石順sa係以農民身分ke實際行動發起者。現在，以他山村ke簡樸青年，面對三位抱持理想，滿腔熱血又滿懷怒火ke人物，他，感到敬畏又懾服。

Liá一場看似巧遇ke結識，竟然深遠影響明鼎ke一生，甚至決定他在台灣農民抗暴史上ke位置。Liá係他做夢也想像不到ke吧。

Liá以後幾日，明鼎跈他teû北上，來到台中州北斗郡ke溪州庄；他隨時pûn人指派擔任聯絡蔗農ke工作，在二林、溪州、北斗、西螺、竹塘、二水各庄之間奔走。因為本地林本源製糖會社lâu蔗農之間ke對峙，已經到達戰火一觸即發ke地步。

另一方面，因為黃、簡等先進ke解說剖析，加上實際lâu廣大蔗農接觸ke結果，得以更進一步瞭解殖民者利用製糖業壓榨台人ke內情lâu實況。

擁有二億資本ke日人在台糖業，係日本在台灣ke最大殖民事業；假使除去糖業ke控制，日本在台殖民ke基礎就會動搖，因為日本以蕞爾細國，想擠身強國之列，台灣製糖ke控制，進一步參加世界蔗糖市場就成為重要手段。

Ke係1898年(明治三十一年)兒玉總督、後藤民政長官所定ke殖民政策；振興產業，以獎勵「糖業」為中心，大力推行。1900(明治三十三年)投資一百萬元創立ke「台灣製糖株式會社」，到了1920年(大正九年)竟增資到6300萬圓。1905年台灣總督府頒佈「糖業取締規則」，liá-ke規定對於糖業有了兩項重大作用：

一、 限制糖廠ke新設lâu擴大，結果形成日本人資本ke糖業獨佔。

二、 嚴格執行「原料區域制」，限制甘蔗ke自由處分，確保製糖原料，結果壓制糖價ke合理上升，扼殺蔗民ke生機，陷蔗農在窮困又像係奴隸ke境地。

就第一項講：原先由台人主持ke「牛掛廍」「牛犇廍」等逐漸淘汰。1903年，新式製糖廠只佔2.04%，舊式糖廍佔97.96%。到了1913年，前者佔88.17%，舊式(包括改良糖廍)只佔11.83%。到了1923年，前者佔98.17%，後者佔1.83%。至於製糖額(1937年)，「台灣」、「大日本」、「明治」、「塩水港」、「帝國」五大會社，在全台四十九個糖廍中佔了四十二所，在總製糖額中佔得88%之多，其中最大兩個會社所佔比率約55%。

就第二項講：各區域底背ke甘蔗，只做得買指定ke會社，甘蔗收買價格lâu價格變更，甘蔗等級ke判定，蔗種選擇、肥料價格、收貨時間、糖分檢定、刈取員等等，由會社決定。

甘蔗ke栽培屬於耕者自由，m̀-ku實際上，係強制ke, 因為： 一、各「區域」做得耕地必須分配假使甘蔗原料額，係根據糖廠需要而定，並tui當地行政機關「協助」推廣lâu分配種植面積。

二、會社直營lâu直屬會社ke佃農不少(1935年約佔35%)，一般蔗農固然頗多(65%)，m̀-ku一般蔗農sa半數以上係佃農(一1927年，水田佃耕佔66.8%，園地佃耕佔46.54%)，地主以比照會社自營或者直屬佃農ke佃租或者工資要求ke佃農佃租，所以實際上佃農係絕無自主剩地ke.*。

尤其直屬會社，lâu會社訂有贌耕契約ke蔗農，依約不得從事其他作業；有剩ke勞力，需要應會社要求來提供會社；栽培完成ke「原料」，會社以自訂ke「時價」購買，不得拒絕；蔗尾歸會社收入，肥料款oi先納。Liá一類貸款oi向會社繳納高利，當清算原料價款時，往往顛倒 oi向會社繳納現金；liá-teû貧農只好借新還舊，而且kín陷kín深，年復一年，結果一生人都成了會社ke「前貸奴隸」。

至於製糖會社ke資本家獲利情形係án-ngiòng nò ?試看最大ke台灣製糖會社股份分紅ke般：1900年成立，03年股息6%，04年8%，05年起10%，09年起10%股息外，另配「特別利益」4%，13年起股息12%，17年股息12%，特別利益2%，「臨時利益」8%。Liá年起每半年分配股息，並有「特別利益」lâu「臨時利益」。換言之，「利益」係加倍lè. 1917年，股息12%，特別利益3%，臨時利益11%，19年股息12%，特別利益18%.*

1920年係「台糖」成立二十禮拜年，四月三十日分紅股息12%，特別利益38%,「創立二十禮拜年紀念臨時股息」50%，同年十月廿八日，發放本年第二期股息12%，臨時利益38%。*換言之，一年中股東所得利益係資本額ke一倍半！

還值得注意ke係，在「台灣糖業政策」ke推行上，除thet各製糖會社「依法」擁有苛佃ke規則，掌握「原料」lâu蔗農之外，巡查大人也扮演極重要ke角色。

在領台之初，「警察制度」原來係平定所謂「土匪」來建立ke. 後來為到統治ke需要，台灣總督府ke政治行上「警察政治」之途；一切ke行政，都憑藉警察ke活動，經濟行政也係án-ngiòng .Tui liá「警察」在台灣歷史上，扮演「權力化身」ke形象……。

當然，順理成章ke, 指定種蔗，分配種蔗面積，收割日期ke「強制施行」，還有催繳蔗農前債滯稅等等，都係巡查大人「勸業事務」ke一部分。

以上liá-teû就係「台灣殖民政策」ke縮影。Liá就係殖民地ke殖民利益，殖民主人ke輝煌業績lâu豐厚利潤。台灣糖業王國，sa係tui無告ke蔗農血淚建立起來ke啊！

劉明鼎，liá-ke純樸ke山村青年，沉默中激動tén. 他，在孤寂ke童年，在阿姆ke淚痕底背，在阿爸ke遭遇上lâu自家ke周遭見聞中，直覺ke，也只係片斷浮泛ke看出統治者ke惡毒，明白自家liá一群pûn統治者操控ke命運。

現在，他總算相當深入又正確ke瞭解統治者ke面目lâu在台人面前巍峨ke銅牆鐵壁。

原來，統治者係liá樣。原來，台灣島民竟係承受liá種命運！ Mak-ke時節，liá-ke命運做得改變？Má人來改變它？

他強烈ke, 熱切ke想起阿爸，lâu阿爸刻滿風霜痕跡ke容貌，堅定自信ke神情。

阿姆ke慈顏也清楚，完整ke浮現在眼前。阿姆ke目汁啊，pûn他心疼，m̀敢凝思下去……。

他，激動中，sa十分清醒又清楚看到自家ke內心。

他，也看清楚展現在自家面前ke路，崎嶇曲折ke細路。

對於自家目前ke處境，在內心深處，有一股懼怖ke脈動不斷起伏，m̀過，在理智ke層次上，他冷靜又堅定；他決定在liá段時間底背，全心協助黃石順先生，專心從事蔗農ke農運工作。

原來本地係全台最重要ke製糖地區，當然也係蔗農lâu製糖會社糾紛最多最烈ke地帶。目前緊張ke情勢，實際係日本資本主義在台灣以製糖ke形式，掠奪剝削二十零年醞釀而成ke ;至於蔗農ke「爭議」心理lâu手段，sa係艱苦中磨練出來ke. 大家知不論你蔗農án-ngiòng卑躬屈膝低聲哀求，社方係無可能感動ke。

*統計數字來自吳幅員所編「台灣經濟年表」所列。又：據平山勳著「台灣糖業論」所錄1922－1931年之十年間，製糖會社之利潤為12.98%，1924－1933年之十年間則為14.18%，m̀-ku同一期間日本股券平均收益率，最低5.55%，最高不超過9%，tui liá可見日本財界當時之平均收益率，亦益見製糖利潤之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