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喬小說─荒村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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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長空黯淡(2)

天光日,明鼎就oi遠離蕃仔林,遠離她liá-ke阿姆,m̀知oi漂流到何方?雖然明鼎講a chhin清楚,係在台中大街附近,m̀過ke lâu自家也去過ke苗栗無共樣,ke 係渺渺不可得知ke遠方;更何況,細人仔lâu老鬼也m̀知瞞騙mak-ke ?自家又樣仔知?

明鼎,係細人仔中嘴最甜ke一ke, 差m̀多也係最聰明ke一ke. Liá細人仔除thet脾氣躁烈一sit以外,mak-ke都好;明鼎最做得猜她ke心意,他ke心腸軟a像一ke細妹仔。就係因為án-ngiòng, 明鼎陪她流過最多目汁。

最難忘ke 係,明鼎到苗栗糖廠工作liá一段短暫ke日仔;無定著因為第一pái自家ke骨肉m̀常在身邊,自家竟像後生ke歲月底背,對賣命做隘男ke老鬼牽腸掛肚共樣,ke種切切思念,竟會纏得人承受m̀了。母子連心,在她最難忍受思念ke折磨時節,明鼎總係適時出現在她眼前。她,不覺目汁模糊ke痴痴盯tén細人仔。

「阿姆:Mak-ke事?」明鼎講。因為高出她一ke肩膀以上,母子講話不能面對面,明鼎總係彎腰弓背ke lâu她講話。

「無,無。單淨係想,想你啊。」話,講出來,還真係有sit-pá fái-se, m̀過,lai仔知lè,liá又係一種快樂。

「我也chhin想阿姆……」明鼎講,眼眶竟也紅紅。

「Ke……」她笑lè. 她係想講:Ke你就無好再去食人家「頭路」啦。

「阿姆:我 lâu你講。」明鼎pûn她坐在廳下竹椅上,自家蹲在面前:「我常透想,阿姆你,無好再住蕃仔林lè.」

「M̀住山底背?」她驚一下。

看:明鼎ke濃眉高揚,大眼目珠,正二十歲,已經有鬍渣lè ! Liá個人,就係喜怒哀樂太外露啦。她就係 m̀恰意明鼎liá樣仔;老鬼m̀就係 liá模樣嗎?惱人ke 係,比老鬼還……還,她講m̀上來,明鼎就係比他老鬼阿爸還多了一sit mak-ke,係 pûn人煩惱ke東西……

「我係想:在公館租一ke屋仔,接阿姆去住。」明鼎興高采烈:「想看a :我一ke人薪水就夠食lè, 還有阿明森ke收入nò !」

「嘻……」心花怒放啦。

呵呵!聽聽:自家蓄大ke lai仔,總算有能力,又有liá個孝心oi帶自家去街上享福lè !嘻嘻,享福……

「阿姆你又哭!樣仔m̀高興nò ?」

「……」她搖搖頭,sa kín補上一句:「高興。太高興哪!」

「Ke就答應嘛。我 liá下去租屋仔。」

「慢一sit. Liá個屋家nò ?屘老弟明基nò ?」

「Liá片,有大哥大嫂。阿明基,帶出去呀!」

她當然不能答應。M̀過,還真係心滿意足lè. 三十零年來,差m̀多màng sṳt án滿足過。她lâu明鼎講:阿姆oi then手阿哥造林,種菓樹。蕃仔林liá片chang 係劉屋ke根,將來má人賺錢,都該轉到liá片來生根發展chang對。

「阿姆,你半生人在liá深山僻壤,太苦lè.」明鼎講。

「……」她無應,單淨係瞧tén lai仔直笑。

「笑mak-ke ?係 m̀ 係 m̀相信我?」

「M̀ 係。」她收下笑容,正色講:「當然信。苦,當然苦。M̀過,總算你teû一sà sà長大成人lè,係 m̀係?」

明鼎頭磬磬仔,淚珠,倏地滴落下來。

她真想lâu細人仔擁進懷底背好好惜一下。M̀-ku liá一ke高頭大馬,還真係拿他無辦法nò. 她滿懷愉悅輕聲斥責明鼎,不許明鼎憨哭!

但係,內心倒係期盼lai仔為她落淚。M̀ 係嗎?落淚,就係一種證明;老鬼,就係最無目汁ke動物,怪物。

Án-ngiòng,逐pái明鼎轉來,燈妹她,不知不覺總會lâu liá段時日ke委屈,零星講出來。明鼎安慰她以外,還會眼眶泛紅,甚至哭汁。她,又急急回頭勸解明鼎……

M̀-ku, 天光日細人仔就oi遠離,她瞭解,往後母子談心,相對流淚ke日仔少lè,甚至無!

當然,屋家底背還有明青等大細子女。細人仔對待她,隻隻孝順。M̀過,性格ke關係吧,他teû無法像明鼎án-ngiòng,直接正確ke表達出自家ke心意;明青在屋家,chhin早pûn人認定係劉家ke「大人」lè,故所總係 án-ngiòng穩重又含蓄;liá個細人仔認為m̀表達就係一種表達,單淨係恬恬仔實際去做就成。

還有明成,係一個一條腸仔通到底ke大粗人;真心真意ke,sa 係粗粗糙糙ke. Liá個細人仔對爺ôi ke孝心,單淨能用幾隻字來傳達,像:阿爸你去休息、阿姆liá你無好做、pûn你食、你去睡、我自家來,無oi,好,m̀……就係liá-teû. M̀-ku明鼎就無相同,明鼎……

想落去,內心,就無像刀割般ke疼痛定定。

--做m̀得!我做m̀得無吭氣就算lè ! 她提醒自家。

她看桌hong ke菜餚,環視大家一眼,lâu阻在喉頭ke句話吐出來:

「明鼎:你真實一定oi去嗎?」

「Liá……」明鼎求助ke朝阿爸看一眼。

「……」阿爸透了一口氣,然後頭磬磬仔。

「講呀!明鼎!」

「阿姆:阿鼎,也係不得已。」明青講。明青chhin少án-ngiòng講話。

「不得已!哼!不得已嗎?明鼎!」她,嗓音不覺拉高。

「細人仔ke阿姆!」老鬼還係低tén頭,溫溫ke.

「阿姆:你無好煩惱好無?」明鼎講,求情ke樣仔。

「Oi樣仔講nò ?我失去一ke……」話,脫口sa chang警覺到:樣仔講出án-ngiòng ke話nò ?她咬了咬牙。

「唉!阿姆:我oi樣仔講!」

「好啦!去睡目,天光日好hong床!」老鬼忽然間發威lè.

Oi樣仔講nò ?燈妹她,lâu所有ke怨恨lâu其他,全灌注在目珠底背,然後投擲在老鬼身上。係 ke, oi樣仔講nò ?

「明鼎啊!你定著oi保重……」內心,升起來ke sa 係 liá句話。 還好,她無pûn它溜出嘴來。

她恬恬轉到房間,眠下來。奇怪ke係,她liá一行,客廳底背顛倒傳來不斷ke講話聲。喔,自家,到底係兩腳婦人,老鬼,細人仔,都lâu自家排到一旁。真係m̀甘願,m̀甘願。她,目珠睜a大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