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喬小說─寒夜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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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草,著天釣(16)

  「痛死ngài咧!啊!」人秀背囊一彎,身仔折一下,睡啊落去。

  人興遽遽lâu老弟半身扶tèn起來;他也坐ti地泥項,pûn老弟phu到自家圓身項。

  「樣葛煞?」人興緊惇,mò了主意:「喂!麼人來救命喔!」

  「唉唉唷!啊……」

  聞聲奔過來ke he許石輝ke大哺娘lâu二心舅。

  「看!他,他……」人興講m̀落去。

  「肚屎痛?Mak-ke時節起ke?Liá……」

  「剛下!就剛下!」

  「當痛當痛?啊!他ke面……」

  人秀ke面一片淡青煞白ke,痛到扭曲。在人家指指點點ke時節,嘔嘔連聲,擘嘴緊phûn。但he phûn出來ke東西卻m̀多。

  「遽,背他,背他轉去!遽!」

  她們幐手lâu病人扶上人興背上。二心舅又拿來一條背帶;用背帶穿過病人手khia下,lâu ke軟粢搭碓ke圓身綁疊在人興背上。

  人興腰磬啊落,pûn背囊彎度減少,就án-ngiòng背等人秀,下崎,遽轉屋家。

  阿媽lâu人華夫婦,尾妹都還ti屋家。大家一看,都嚇著木頭人樣仔。

  「遽!Pûn放到眠床項睡!」石輝婆lâu來了,liá時節祇好pûn出點主意。

  「啊!阿秀樣仔喏?」阿媽總算回過神來。

  石輝婆講先睡下來要緊。最好he做得卡無風、燒暖ke地方。

  阿強婆示意人興lâu人背到「橫屋」——ke he年下特別為人秀lâu燈妹「圓房」趕緊搭建ke;位所ti正房右前方禾埕項。

  人華khie̍t上屋背赤柯樹,向山園,生田方向呼喊阿爸lâu大哥轉屋。

  至於人秀,睡在眠牀項——墊上稻草ke桂竹片牀舖——疼痛有增mò減,痛著雙手猛抓,雙腳亂踢;圓身翻滾,睡也m̀得,趴也m̀得。

  「媽呀!痛死ngài咧!唉唷!Ngài oi死咧!Ngài oi死……」

  「阿秀!阿秀啊!阿秀你樣仔啦!」堅強ke阿強婆坐到眠牀唇,終於淚流滿面。

  「阿強嫂!」石輝婆ti厥耳光唇講:「妳看阿秀,he mak-ke……?」

  「啊!……」她淚眼擘到大大。她心肝肚有數,但he她搖頭。她搖頭ke幅度越搖越大,她oi否定心肝肚ke個可怕 ke東西。

  Ke he非萬不得已,麼人都m̀願提到ke;它lâu另外一種惡症,he人人比面對鬼怪還懼怖ke東西。

Liá-ha,人秀既經明明pûn ke東西纏等;liá個人,天光日就he新郎公,就oi「做大人」——石輝婆忍m̀核也淚盈滿眶。

  「不!不!阿秀m̀ he!Ngài ke心肝m̀ he啊!」阿強婆越想越驚,越驚就越絕望。她m̀多知仔lâu心中拚命抗拒ke意念,大聲講了出來。

  Mò幾久,人傑最先趕到,續等阿強伯,良妹,都轉來了。

  阿強伯瞭解大體事情後,目珠擘大大粒,mò ngiap目看等眠床項身仔打折kiû等ke人秀。

  「奈痛?」

  「肚屎,肚屎!肚屎全都痛。」

  「奈盡痛?」

  「肚臍下方——liá-ha移移、移到肚臍右右下方……」

  「異痛he mò?」

  「嗯,像,像鐮刀割ke,鋸仔鋸來鋸去……」

  「Liá-ha還án痛?」

  「好,好一點點,一點點……」

  阿強伯一直冷冷ke,沉靜ke;表情動作僵直木然。他yi像心肝肚舖蓋一層冰霜,mò一絲傷懷痛心ke模樣;他ti努力隱藏一團隨時會爆炸ke怒火樣仔。

  過了一下仔,人秀又一拱一扭ke,手腳不斷伸直又收縮,又蹬又踢,然後像撕裂mak-ke án-ngiòng,不斷悽厲ke叫喊,噭眵。   屋家來了當多鄰舍,m̀知mak-ke時候燈妹也轉來了。她he去阿錦伯ke蕃薯園割蕃薯苗ke,pha也he聽著人華m̀尋常ke喊叫,冒會挨罵ke危險轉來ke。

  她pûn眼前ke情景嚇到歸身緊惇,兩腳軟落去;她想挪前去,又m̀敢造次。

  結果芹妹推她一把,她liá正驚驚ke行到人秀眠床前。

心頭he空洞洞ke,m̀ he悲傷,哀痛,總he害怕,極端ke害怕,極端ke困惑lâu孤單ke感覺。

  「走開!」阿強婆lâu她掣開,推走。

  她嚇得全身差一點離地跳了起來;緊緊用力嗚掩擘開ke嘴,囥ti屋角恬恬流目汁。

  屋肚ke人,忽然間向兩邊讓開。原來「先生」徐日星到了。「先生」除「選日腳」,「上表章」外,還he蕃仔林唯一略曉醫道ke人物,他m̀知樣仔也得到消息趕到。

  除忒人秀ke哀叫以外,大家恬恬mò講話,期待「先生」看出頭緒來。

  「先生」望、聞、問、切一番,sap目凝思半晌,然後伸手ti人秀肚腹ke劇痛部位按捺一下。

  「講吧!He mak-ke!」

  「天釣。著天釣。」 「先生」冷酷ke宣佈。

  「Ngài子呀!哇!」阿強婆ke圓身由眠床唇溜下去,撲倒在地泥項。

  「人秀啊!」阿強伯終於也老淚縱橫。

  「著天釣」lâu「瘂狗痧」he必死ke絕症。特別he「著天釣」,除忒oi受盡非人ke疼痛折磨外,liá個病名,還含有受天懲罰ke意思——為非作惡,受到報應,pûn上天「釣走」,ke he十分羞恥ke事情。

  屋內屋背,一片死寂。連人秀ke叫喊也忽然間切斷了。大家抑制呼吸,m̀敢發出一絲聲響。

  「唉唷!Ngài……ngài『著天釣』?」人秀果然聽到。

  「喔,m̀,m̀ he啦。」人傑sak-sak跍下來否認。

  「先生」向大家示意,大家恬恬後退,轉身一儕儕離開;大家都向人傑表示:「用得著ke時節,會來幐手。」

  好心ke鄰舍離開了。「用得著ke時節」,liá話指mak-ke喏?人傑也避開屋家人,偷偷chhu̍t目汁。

  關於救治人秀ke事,lâu許石輝、蘇阿錦兩位老者商量ke結果,決定不動病人;派人去大湖庄請走方醫生詹祝。詹祝本旦he「製腦」工頭,知兜仔單方lâu「湯頭」;大湖庄mò正式醫生,他摸索久了,就儼然用醫生姿態出現。

  「Liá-he盡盡人事,聽天由命啦。」蘇阿錦ke意思當明白。

  「嗯,命。強強oi加上來ke,liá-he命。」許石輝講。

  阿強伯淒然一哂,他mò嘛做得理解許石輝講ke大道理,m̀過,他知ke he寬慰自家ke話;有兜lâu自家以往想法當mò共樣ke話。但he,liá兜又有mak-ke用喏?

  人秀緊ti一波一波ke劇痛中掙扎。到了下晝,呻吟喊叫ke聲音微弱yi多;ti劇痛ke浪潮過後,間歇ke有一下昏睡。Ti昏睡中,又pûn另一劇痛高潮撼醒。

  臨暗頭,詹祝由人傑兄弟lâu蘇家兄弟等護衛著到達蕃仔林。 小山村底背,各戶yi像he kûi屋家人,聽到醫臨診,大家又聚來探看究竟。

  詹祝lâu大家請出人秀ke房間,留下人傑陪等看病。   詹祝ke診斷當簡短,一盞茶工夫就行出來。人傑再三問話,他都異像mò聽著樣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