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李喬小說─荒村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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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無限江山 (3)

謝庄長係大湖郡世家望族;他ke前三代靠賣樟腦起家,後來又領到「御用商人」ke榮譽,店前掛等ke榮譽,店前掛tén「大湖郡御用達」金字木牌;liá係本郡唯一ke招牌。故所財富不斷增加,他本人又係飽讀漢書又眼光遠大ke人物,在大正五年(1916),春秋正富ke三十歲,擔任大湖區區長。大正九年(1920)十月改制為大湖庄庄役場,轉任為首任大湖庄長。

謝庄長有語言天份。他ke日本語,chhin遽就講ke chhin「烏」;除thet日本仔,無人能聽出係出自本島人ke日本語。他聲譽日隆,地位穩固,兄弟兩sà都受到本地紳士lâu日本人社會ke看重lâu喜愛。他ke人生,應該算係十全十美;四十零歲還màng kiung一男半女,係他唯一遺憾。M̀過他另有打算:老弟謝天送有兩個lai仔,兄弟倆已經參詳好,老二時祥將來做得過繼pûn他。他chhin恰意時祥;他決定oi pûn時祥接受完整ke日本教育;教育係最重要ke, 唯有教育chang能pûn時祥變成十足ke日本人。他liá一代係做m̀得啦。他時常謙虛又自卑ke嘆息。

謝庄長ke內心,還有一ke隱密方案:將來時祥定著oi送去日本內地接受教育;最重要ke, 在內地討一位「內地mà」過來。Ke時節,講ke係日本語,著ke,住ke係日本式ke,「睡」ke又係日本細妹人;將來kiung十個日本仔,ke時節,謝庄長他就有十個日本孫仔啦。哈哈……

Liá下他周旋在九位大人之間,談笑風生,非常快樂。他一再向九位大人致歉:他màng做到化民成俗ke境界,liá-teû山農野漢居然蔑視法令,冒犯大人,他堅決表示,定著oi pûn他liá-teû頑民嚴厲ke處置。

「嘛,ko-re-wa,急m̀得呦!」金川課長安慰他。

「Hai-i (係阿)!教育ka重要。」謝庄長講。

「意見,宜。宜ta!」另一位大人講。

「教育第一,我,贊成!」金川課長欣然同意。

「今日,」謝庄長不忘治事ke程序:「今日訥冒犯者,何ga宜得shi-ga?」

謝庄長ke話,引起九位大人ke一番斟酌。最尾一致表示:深體政府寬大德意,對在山農ke幼稚舉動,暫時m̀懲罰。

「今日,我teû ke遊興ga大事ta. Nò ?遊興m̀損得宜!」金川將意思表達得十分明白。
  
故所謝庄長向鍾益紅巡查傳達這teû大人意旨。鍾聽後直咬牙,朝阿漢狠狠講:   

「便宜你lè.」鍾陰陰一笑:「M̀過,明日九時,你到大湖警察課來。」   

「我又犯mak-ke.」阿漢講。   

「你係限制住所人。本官oi尋你問話定定。樣仔?來m̀來?」   

九位大人lâu ke群護衛,導遊,侍候ke人丁,在日頭略略西斜時分離開lè;在他teû動身時,從劉俊梅ke老阿姆向他teû遞上一份陳情書。Liá也係計畫中ke一項。   

「有效嗎?阿漢哥!」山農kín問阿漢。   

有效果嗎?Liá-ke問題oi他樣仔應nò ?   

一場有驚無險ke風暴,總算「平安」過去;剩下來ke係大家ke一份希望,lâu天光日做得想到ke, 阿漢必然又有一場皮肉之災……。   

事情了結。Chang感到chhin累lâu肚饑。阿漢sa無胃口;飲幾口山泉以後,就藉故離開。   

他,心頭又陷入茫然落寞之中;m̀ 係為天光日災難ke來臨,係一份無奈何,無能為力ke覺悟在折磨他。   

明青還係留在茄苳樹下ke蔗園底背。他轉到蕃仔林口伯公廟前時,又有一樁更大ke困擾等著他。


「阿爸:在橫坑口我堵到一群狗仔。係 m̀ 係……?」係明鼎liá-teû在ke底背。   

「嗯。還順利。」阿漢ke目光在lai仔面hong搜索:「你樣仔轉來了?」   

「天光日係星期天嘛。」明鼎看他一下,chang又講:「南湖方面,liá幾日也鬧a chhin兇……」   

「哦?你樣仔知?」他目光一懍。   

「大湖、苗栗一帶都傳tén嘛。哈!就係有組織!」明鼎緊講。   

「郭,去了?」   

「係啊。阿無,樣仔搞起來,他帶一批人……」   

「你又常去尋他!」   

明鼎對他ke逼問嚇一下,或者忽然轉到現實,神情一黯,有teû唐唐突突ke樣仔。   

「有mak-ke心事嗎?」一照面,他就感到liá-ke細人仔有sit-pá異樣。   

「我……阿爸,」明鼎金金ke目珠逼視過來。   

他用目光鼓勵lai仔講下去。M̀過,內心sa暗暗一嘆:唉!Liá-ke細人仔,liá-ke桀傲不馴ke細人仔;他也m̀問問阿爸係 m̀係受了苦?所想到ke單淨係組織,單淨係力量;自家可無án熾烈ke神情。   

「阿爸:你m̀好煩惱。我……三日無上班了lè.」   

「做mak-ke無去上班?你!」他確實十分震驚。   

「M̀係,我 m̀, 係 pûn人解職lè.」   

「郭先生知無?」職務係透過郭安排ke.   

「知。他也無辦法。」明鼎ke目珠又熾烈起來:「係六月十七ke日……m̀知nai-ke狗腿仔記上我一筆。」   

「記上?你單淨m̀係過去聽演講嘛!」   

「我還then手貼標語……」   

他恬恬,內心有teû亂。一下chang講:「轉去吧!你就好好捏泥卵,耕山園啦。」   

「Oi樣仔lâu阿姆講?嗯,liá係大問題。」   

「千萬無好pûn你阿姆知你pûn人免職。」   

「郭先生講:暫時在他布店底背幫忙。」   

「……正經,單淨係幫忙布店ke工作嗎?」   

「郭先生係 án-ngiòng講。」   

「明鼎!你oi照實講!」他忽然間嚴厲起來:「你係m̀係lâu通霄ke群青年有來往?」   

「阿爸講ke 係湯建漳ke批人?」   

「哦?果然你……」他心裏壓力還較沈重lè.   

明鼎kín解釋原來通霄籍ke湯建漳,係一位對文化運動極為熱心ke青年;做人慷慨又有資產,故所深受當地青年ke擁戴。湯某lâu他爺ôi都設籍大陸;因為兩年來liá-ke人南北奔波參加文化協會活動,惹起警察方面ke注意,故所近日可能pûn「諭旨退去」(驅逐出境)。為到liá件事,湯某常到郭秋揚家求援,彼此án-ngiòng認識ke.   

「都係文化協會ke人嘛,也無mak-ke.」明鼎講。   

「聽講通霄ke批人,m̀ 係一般ke文協份子。有人聽過他teû ke演講lâu我講ke.明鼎:我感覺án-ngiòng m̀對,不許你參加。」   

「M̀會。我 m̀會去搞。」   

「Ke……你先在苗栗停幾日吧。等我警察課ke事了,自家lâu郭先生談談chang決定。」   

「警察課ke事?阿爸又?……」   

「例行公事。等一下,m̀好在你阿姆面前露mak-ke風聲;包括你ke職業。」   

明鼎講還早,oi在伯公廟前坐一下chang轉去。   

做阿爸ke還想講mak-ke,幾pái嘴都拔開lè,還係無講出聲音。最尾定定ke凝視他一下,chang行上kia.   

從後背看去,阿爸ke背彎ke chhin厲害。阿爸還màng衰老。他知ke係無數次酷刑造成ke ;他心目中ke阿爸係一座山,像伯公廟後邊ke座門板岩;阿爸永遠係勇氣十足,生氣蓬勃ke。   

有時他會想:阿爸定著m̀知自家係如何不凡。一ke山農,一ke在饑寒邊緣掙扎ke鄉下人,憑mak-ke一生不停在án偉大又渺茫ke理想?   

阿爸sṳt虛心向他查問過有teû文化協會ke理論問題,還有所謂「革命問題」。阿爸m̀知,其實阿爸ke行動本身,就係 ke-teû理論最好詮釋,又何必計較mak-ke「理論」?   

在根本上他行上liá條路,做得講係阿爸無形影響ke結果,包括童年ke模糊影像。自家tui chhin細chhin細下定決心:Oi學阿爸去鬥統治者。Liá-ke心眼做m̀得pûn阿姆知,兩個阿哥ke片也不能泄漏太多。因為tui阿姆ke目汁底背,他明白事理。   

他chhin早就有奇怪ke想法:他兄弟眾多,係講他一ke人為到lâu老爸相同ke理想sa有虧人子ke責任,ke也好像做得原諒。   

Liá下,阿爸驚他lâu通霄ke批青年來往;近來逐pái兩子爺談話,阿爸都一再叮嚀他m̀好太過偏激。   

無m̀對,ke-teû人ke理論怪怪仔,好像偏激yit-sit. M̀過,真實係感到爽快,好像十分有效;就係郭先生內心好像也贊成。奇怪ke 係,郭先生在表面上,總係無講mak-ke. 郭ke真意係他苦心探出來ke.   

他sṳt虛心深思過:Ke-teû人ke想法,也實在無法全盤接受;ke 係chhin得人驚,太違常情常理ke想法做法啊。實際上,先下阿爸講ke話,他有teû保留;他除thet lâu湯建漳認識,在郭家討論過問題,還去列席過在通霄舉行ke一pái座談會。他試tén雙方ke見解有距離,直覺意味出liá-teû人危險性太大。故所他無更進一步lâu 他teû來往。   

「我 m̀算欺騙阿爸吧?」他問自家。   

M̀。單淨係 m̀ pûn老人家操煩定定。